丁丁7个月大时和母亲在一起。
我是妈妈,我不能放弃他
1988年,我25岁,是武汉幼儿师范学校(现武汉城市职业学院)的一名老师。那一年,我做了母亲。
江城夏季炎热,7月份,我被送到荆州的婆婆家待产。
7月18日上午6时,我被送进荆州市下属的一家县级医院。那时正是医院早上交接班时间,我在产床上躺了两个小时,等医生接班,孩子已经出现宫内窒息的症状。9点30分,孩子出生。7斤6两。
因出生时出现过窒息的情况,孩子一生下来就被送到市区医院抢救
在病床上,我很着急。四天后,第一眼看到孩子。他身上没洗干净,皱巴巴的,护士给他打针,由于血管太细,半个多小时扎不进针,护士豆大的汗珠滴在他脸上,什么反应都没有,眉头都不皱一下。旁边的小孩觉得疼,会哭,他不会。
医生说,孩子宫内窒息,曾气管插管给氧抢救,出生次日有抽搐的情况,可能是重度脑瘫,颅内有出血,但现在孩子太小,做不了CT,无法确认血块有多大。接着,她分析,有两种情况,一种是血块压迫大脑,影响认知,会痴呆;一种是压迫小脑,影响运动神经,会瘫痪。简单来说,这个孩子,要么傻要么瘫。医生下达病危通知时说,你们还年轻,以后还能生健康的宝宝。这一个,建议放弃。拔掉输氧管,几分钟就结束了。
我当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,好像不是踏踏实实站在地上,是飘起来的,在空中浮着。医生后来说了很多,但我感觉她的声音越来越远。
在医院的走廊里,我放声痛哭。我觉得不公平,我明明这么努力,为什么厄运会降临在我头上。我是做了那么充分的准备在等待这个生命啊。
那十个月,我对着《孕期指南》的食谱吃东西,我以前从不吃猪肝,但书上说猪肝和动物肝脏对孩子视力形成有帮助,我就吃,吃了吐,吐了继续吃。我改掉了以前晚睡晚起的习惯,早上起来给他读诗,晚上睡前给他放胎教音乐,就希望他能有个好的生长环境。
那时候,我最喜欢日本女作家黑柳彻子的自传体小说《窗边的小豆豆》。我常常摸着自己的肚子和他说话:你以后是不是会像小豆豆一样可爱?你会不会比他更乖一点?不管你是男孩女孩,小名就叫“豆豆”了。
这十个月,我们虽然没有见面,但我和他有过那么多交流。我是妈妈,我不能放弃他。
医生再次征求意见时,我说我不想放弃,我只要他能活着
我记得,当时病房里有两个特危孩子。有一天早上,我醒来时发现,隔壁床的孩子不见了,夫妻俩也不见了。医生说,他们放弃了。
我看着自己的孩子,不哭也不闹,突然想起了《诗经》里的“伐木丁丁,鸟鸣嘤嘤”。树木倒下也能发出一些声响,要是我的孩子也能给世界留下一点声音和动静就好了。我给他取名“丁丁”。
开始我是假装坚强,装久了,就变成真的了
十几天后,我们出院。回到家里,我才感觉到害怕。躺在身边的儿子,头都抬不起来,直流口水,我就睁眼看着,发呆。脑子里好像想了很多东西,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——他要是真傻,怎么办?
孩子半岁时,我带他去医院看智力专科。他从小吃药比吃饭还多。但一直无法确定智力是否存在问题。但他三个月大时,我给他看彩色气球,从他眼珠子的转动来看,他好像是可以分辨颜色的。我很兴奋,那会儿就觉得,他至少是不傻的。
他八个月大时,医生确定,这个孩子智力没问题。但当年的宫内窒息还是给他留下了后遗症。医生的诊断是,智力正常,但左轻偏瘫,左脚活动不灵,走路不协调,有运动障碍。
别的小孩两岁就能走,他不行,只能扶着摸索,抓力和握力都很差,3岁才学会走路。我一边在家里帮他训练,一边带他去医院做康复按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