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颗巨大的智齿,象冰山一角一样露出水面,而深藏在暗处的八分之七,搞得我常被炎症折磨。我知道要将它拔了,但是每当这个念头出现时,我就会想起在上学时一同学在牙科椅上的惨叫声。下来时,他无比沮丧地说:“这医生的木匠活也太差了!”但谁让他那时想出国呢?他害怕在美国的牙科椅上被美国木匠拔牙。
我的智齿是在三十多岁才浮出水面的。终于有一天,我在洗牙时下决心把它给拔了。给我拔牙的是位山东老牙医,退休后到北京一家连锁口腔门诊打工。他有着时下医生欠缺的服务意识,和身心兼顾意识。
但我还是想起了当年同学拔牙时的惨叫,想必它还是在我心中留下了阴影。我无助地问面前这位个儿比我矮的山东老牙医:疼不疼?老牙医手举着钳子和刀,躲在口罩后面微笑地说:打了麻药就不疼,关键是要拔得快,我拔了四十年了,相信我!他说话一口的山东味,我相信那是憨厚和可靠的象征。旁边的护士,也微笑示意。
事实证明,山东牙医的木匠活还真不错,不出十分钟,我的那颗大智齿就放在了面前的托盘里。为了及时肯定并激励老牙医,我树起了大拇指。这时,护士问我:要不要自己保存带回家呢?虽然麻醉的效果还在,我还是歪着嘴大笑了起来,看着那巨大的智齿,连连摇头。不过,这真是一个奇特的想法。
年轻的护士认真地说:“我就把自己的智齿,拔完之后,串了根项链挂在胸前了。当挂坠。很有纪念意义。”
我结完帐以后,便没再看我的智齿一眼。出门向右走,路过一家街边的商店。看见一双看上去舒适无比的休闲皮鞋,虽然刚拔完牙的我,说话不太利索,我还是让店员搞明白了我想要这双鞋,并立即把它就穿在脚上,把原来的鞋装起来。女店员正开着笔记本上网,正在QQ聊天玩。我走时,她还是憋不住朝我的背影说了句:女人呀就是这样,有了新的就忘了旧的。她似乎觉得自己意味深长。
智齿和旧鞋,说的都是念旧。只不过,牙科护士把自己的智齿挂在胸前,是因为它曾是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。女店员希望我试完鞋后,仍穿着旧的上路,因为大部分人都这么做,旧的就代表了“有感情”。这让我想起在美国参观的摇滚名人堂。
去克里夫兰的摇滚名人堂,几乎是我去美国不多的几个大愿望之一。这是我在学完车能上路之后,第一个独自开的远程。在那个巨大的博物馆里,看到了平克.弗洛伊德演出时用过的巨型充气玩具。还有,被放在玻璃柜子里的猫王的头发,“大门”乐队主唱JimMorrison的头发,它们和这些人的信件、诗稿放在一起,聊以纪念。和同样在博物馆里呆着的JimmyHendrix弹过的吉他,JanisJoplin开的刷满了涂鸦的汽车,猫王的演出服和皮鞋一样,头发――这个东西,也具有了纪念价值。如果当年JimMorrison拔过智齿,肯定也会有人从托盘里郑重地取出,日后纪念,进博物馆或者慈善拍卖。这样的事情,在今日娱乐至死的世界,早不稀奇了。
只是,我们透过那些零碎的伟大音乐家的附属物,希望触摸到的,无非是这些人的灵魂。它们已经最恰当地表现在音乐中了。所以,花了两个小时去克里夫兰的我,游完摇滚名人堂,开动马达,再用两个小时的时间回家。在家里,我可以打开CD机,用最真切的方式去接近JimMorrison。而不是通过头发或智齿。